壹
我曾经只是一朵水芙蓉。开红色的花，在人世一处普通的湖泊中。
然而那一天，我听见了玄武的笛声。他就坐在我的湖边，在那棵橘子树下，悠悠吹出醉人的乐曲，温暖如阳光。我从未见过这样英俊的男子，从未听过这样深刻的笛声。我的心中变得温热，我竟然能够感知到我的心。
以后，一百年，每天，玄武都会在湖畔吹奏。笛声所及的地方，植被变得繁荣，风景变得秀丽。而我，醉入他的容颜不可自拔。我吸取他笛声中的灵气，幻化**。
一百年后，我轻轻走到他的身边，着朱红色裙子，垂着长发。
我低头莞尔，他坐在树下，抬头看见我，微笑回应。
我还不能说话。是他的笛声灵化了我，我懂得那些旋律，那些感情。我拿起他的笛子，吹起他常常吹奏的乐章。哗啦哗啦，这个天地有多大，这个世间还有谁？
贰
一个时间的沙漏突然在我面前破裂，沙子撒了一地，玻璃的碎片割破我的手指。我猛然惊醒，看见眼前的一片湖泊，却没有玄武。
我已经走进过去之路。
这里有很多行路匆匆的人。他们都戴着微笑的白色面具。这让我感到恐慌。
那些游荡的人，用冷淡的语调不断地重复着：不能深入，不能深入。戴起微笑的面具吧，永远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我畏惧于那些冰冷的声音，我知道在他们白色的微笑下，并没有真的快乐。是什么**了他们的幸福？又是什么幸福让他们割舍不下，流连于此？
叁
玄武，你是我的幸福，是我生命中最舍不得的幸福，却也是我现在不得不丢弃的记忆。
在那棵橘子树下，他教我执笛，教我吹奏。他温柔的声音，他轻轻的呼吸，让我如何不沉醉其中？让我如何不爱他？
爱，可我那时候并不懂得，这便是爱。
我只知道我一刻不见到他，便张皇不安，如心被**，如生命将尽。
我们在一起看朝阳晚霞，度过最美的春夏秋冬。我学会了他所有的乐章，却吹不出他的灵动。
也许因为我只是人世的一朵水芙蓉，而他，是天界的乐师。
所以，他才能吹出世上最好的乐曲；所以，他才能用乐中的灵性把我唤醒，让我获得永生的灵魂，让我化作人形的力量；所以，我才会爱他爱得如此不可自拔；所以，六界才容不下我们的爱情。
为什么我是妖？为什么他是神？为什么神可以创造妖？又为什么妖和神不能相恋？
我们长久的厮守，我们感情的融合，削弱了神界与妖界的屏障。由我们开始，神妖两界逐渐有了各种私下的来往，纠缠不清。眼看六界就要由此处颠覆。到时候将会黑白交合，各界不分，人不得生，神不得安。
当我俩依偎在我们的橘子树下，并没有察觉这一切的变化。
直到天帝号召六界各自防卫维护秩序，直到神界派兵来抓了正在执笛的玄武，我才知道我们是相爱的，也同时知道我们是不能相爱的。
玄武被抓走的时候，并没有做过多的抵抗。他用匕首割破自己的胸口，把他的汩汩热血滴在我的心脏处。我感到一股暖流瞬间占领了我的躯体，那是玄武的温度。然后，玄武和那些神兵，就飞到我触碰不到的高度，消失不见。
那以后，我就与玄武分开了。我被押往遥远的南方，我穿着朱红色长裙，在没有湖泊的草原上奔走，却永远走不出神划定的界限；玄武则不能踏出神界半步，于是他每日在云端，朝着南边我在的方向，吹奏那些我们的乐曲。我每日拾起那些掉落在草原上的玄武的音符，用他们拼出玄武挺拔的身姿，拼出玄武温暖的笑容，却拼不出玄武抱着我的温柔。我的心脏一直温热地跳动着，我知道我会因为玄武的爱，永远拥有这样貌美的人形。可是玄武，你让我懂得了爱，也让我懂得了伤心。现在的你与我天各一方，我生不如死。
肆
啪啦，又一个时间的沙漏在我面前猛然破碎掉。我心里一惊，从恍惚中回来，这里是时间之路。我的双手被沙漏割得鲜血淋淋，却不太疼痛。我的神经变得有些麻木。
脚下的风景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一片离离的草原。
我继续向前。
有一队人在不远处跪拜祈祷。我走过去，想问这四面是路的草原，何处才是天地之初的方向？
当他们转身看我，却都戴着一样的白色面具，微笑的面具。
他们对我说：不能深入，不能深入。戴起微笑的面具吧，永远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然后他们的跪拜祈祷：时间的女神啊，感谢你让我们能够一直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没有痛苦，没有哀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