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喜爱冒险岛的各位,大家久等了。
正如本人之前发帖所告知的那样,冒险岛长篇小说《枫叶飘落之时》系列的新作:《枫叶飘落之时黑白录》(SchwarzWeiβ)的第一部就此开始连载了。
相较于枫落系列三部曲和本人先前的其它作品,这次的后续作要更短一些。
写它的目的是为了让这本枫叶的故事(MapleStory)继续下去,以及为了创造出能不被画上句号的故事。
不管怎样,读过《枫叶飘落之时》系列的老读者也好,未曾耳闻的新读者也罢,希望大家能喜欢这次奉上的物语。
更新时间段无特定,因为本人现实中的学业也很让人喘不过气,所以只能以“尽力而为”四字做出保证。
欢迎转载,但请注明原作为艾沃利恩·洛兰特。
好了,别的就不多说了,这就为大家奉上:
《枫叶飘落之时SchwarzWeiβ——鸢尾花的精灵》
启章–来自未完的过去
孩提时代的我是个纯粹的梦想家。
因为故乡是维多利亚大陆的重要经济中枢点之一的缘故,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者和冒险家们路过。他们带来了许多有趣的物品、故事,让我意识到了井底之蛙这个成语有多么适合从未出过村落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一般适合。
从他们口中得知,岛外的世界原来是那么的缤纷多彩,但同时也危机四伏。常年冰雪封山的雪域是狼族的领土,满是悬崖峭壁的九灵峡谷是龙族的家园,而这些都是伸张正义的强大勇者们才能涉足的险地。
追逐着成为正义同伴的梦想的我于是也自然而然地将目标定在了教会的御史团上。曾几何时,那份梦想离我仍还遥远,但命运带来的不可思议的契机让我踏上了梦寐以求的冒险之路。
偶然中的必然,在森林中捡到的蛋孵育出了古代的玛瑙灵龙。与它签下了契约的我获得了难以言喻的魔力,一人一龙的旅程也于是从此开始。
父亲曾这样教导我:历史对人类是公平的,谁都有可能会站在历史的巅峰,出身清贫和腰缠万贯的人只要都把握住了机会就是平等的。然而,历史却也是残酷的,因为并不是谁都有权力编写它,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世人有目共睹。
由此一来,我可以说是得到了历史的青睐。有玛瑙龙在旁的我很快便受到了教会的关注。对于那名重现了古代『龙使』英雄身姿的少年,他们不惜重金将我迎入了我做梦都想加入的御史团编队中。得知了这件事后我如任何人的意料之中一般,当晚就兴奋得失眠了。
对于将我的生涯当做一本书来阅读的人一定会将我认为是幸运的人吧?
然而人们往往忽视的是塞翁失马的道理……
……幸运和不幸这二元性的对应存在只是同一枚硬币上的正反面罢了。两者看似相反,但实际却是无比相近。
是的,在命运(Thanatos)选中我的时候,它就已经不会让我逃脱了。
有些时候,句号被画上得是那么的突然,我们只能眼睁睁地被打个措手不及。
下方是夕阳中白雪覆盖的山林,从周围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炮轰,这空中无情的屠杀将教会御史团第六武装分支【火炬手】(Torchbearer)带进了末路。
所谓一念之差或许就是那样的……
仅仅只是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选择,带来的却是无尽的遗憾。
烙入幸存者眼中的是熊熊大火以及漫天黑烟。那是骇人的一幕,是我们无力的一面的最佳体现,但代价就是任务的失败和生命的消逝。
……而我本该也加入到他们的其中,成为未能返还的人们之一。
想想看我或许并不会在意,只会将其当成是过度自信的自己理应受到的惩罚。
可是,受罚的人却不是我……
为了给我们争取撤退的时间,“你”独自成为了阻断敌人的魔物与炮火的隔离墙。我们是以不败奋勇闻名的组合,但结果却与期待相悖……我想,我或许永远都无法忘记那生命之火燃尽时被大地牵引而去的身影吧。
“——————!!!!”
尽管记忆犹新,我却已经无法回忆起那时嘶喊的内容了。空中魔物的尖叫声、船体的爆炸声、火焰的燃烧声,这些杂音是否盖过了我想传达给“你”的信息,而你又是否听到了呢?
或许这样无力的我在你的眼里没有资格,可我还是想问……
——呐、米尔,能告诉我吗?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第一章–断刃之剑
“……以上,这是本次第六御史团上交的战后报告,请您再次过目。”
圣职者装束的男人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将其毕恭毕敬地放在了对方的办公桌上。
这里是教会直属艾尔琳尼亚的办公点,也是维多利亚大陆魔法使工会的总部。经由教会承认,此处负责办理魔法使职业申请,同时也协调管理着二十八个御史团武装分支中的十一个。就权力和责任而言,它与分布在维多利亚大陆的另外四个直属办公点平起平坐,但因为艾尔琳尼亚村有着与精灵族和天使族首先建交的历史而具有特殊的外交和战略性意义。
负责管理这些、坐在职介的顶峰的人是被人尊称“导师”的格兰道尔法师长。此时,他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带着沉重的表情伸出了手,将男人送来的战后报告拿起。
乍看之下,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位年迈但又因此而富有智慧的老人。古典的长袍、符合形象的巫师帽、以及那长长的白胡子,这些都将他和传统概念中的“智者”形象联系在了一起。
“……辛苦你了,伊扎克。真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明明你还没有从见习助理转正我却让你做比正式还要多的工作。维米他实在脱不开身,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让他直接去和第六御史团沟通的。”
“不足挂齿,维米•奥罗拉前辈的时间理应比我的更宝贵,能代他为您分担重负是我的荣耀。”
名为伊扎克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说道。他有着清秀的面孔,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但左边的脸却有着烧伤的痕迹。或许是为了掩盖他留长了左边的刘海,用浅棕色的头发盖过了半边脸。他在简单行了礼后继续说道:
“此外,我很乐意监督这次运输【魔剑之箱】任务的后续工作。”
“嗯……”
格兰道尔法师长闭上眼睛想了想,说道:
“……确实,这次的任务并不简单,尤其是在它以失败告终后更是提高了它的难度。这就表明,那帮黑色之翼的家伙们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动向,指望他们就此罢手既不现实也很可笑。”
他一边说道,一边将文件夹翻开到了其中的一页:
“他们袭击了【火炬手】的运输船,表明他们知道我们在运输【魔剑之箱】,而根据这篇战后报告所描述的情形来看【魔剑之箱】的两个部分……‘本体’和‘钥匙’在对战中被迫分离,且我们只来得及回收钥匙,而本体……”
“……在飞越厄尔纳斯山脉的时候失去了联系。”
伊扎克说道:
“载有本体的舰船被击落了,本体也应掉到了山谷的某处。幸运的是,我想黑色之翼应该和我们一样不知道那准确的地点在哪里,但至少我们有一个大致的猜测,而且本体和钥匙两者缺一都会使对方变得毫无意义,所以想必他们也应当在等着我们做出什么行动吧。”
“按兵不动是他们的长项……老身都已经忘记这些年和黑色之翼有过多少次冲突了,但印象中的这帮恶徒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此时此刻,他们的人一定在监视着这里吧……”
格兰道尔法师长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而且、我们这边这次的损失太过惨重了。”
“您是指玛瑙龙吗?”
“尽管【火炬手】的队伍中未能归还的也有我们最引以为豪的法师们,但就长远的价值来看,他们加起来也没有那头灵龙特别……唉,虽然我不应该给他们的性命添上价格签,但事实就是如此。”
“……确实,精英的法师可以锻炼出来,但我们没有办法弥补玛瑙龙这种灵物的方法。”
伊扎克点了点头。格兰道尔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露出了慈祥的目光说道:
“在我们之中,它搭档的那名少年应该是最难过的吧……毕竟它对他而言可是情同亲人的存在啊。”
“………………。”
面对上级这充满同情心的言语,伊扎克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我想那一定是钻心般的痛苦。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我们的工作是维和以及确保教会的利益不受损害,干这行就意味着不可避免的牺牲,御史团的团员们都该时刻牢记这点并在苦难中坚强地走下去。”
他一边说道,一边重新纠正站姿,将胸挺起。
格兰道尔与伊扎克之间有着明显的头衔差别。前者是魔法使职业的统领,而后者则是在他的监督之下管理艾尔琳尼亚的御史团分支的团长。正因有着这样的头衔,伊扎克此时才会身着黑色的全身制服,与格兰道尔的灰白色长袍呈现出对比。
“我虽然一直都很欣赏你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有些时候,缺乏人情味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格兰道尔说道,伊扎克摇了摇头:
“……我没有否定他的意思。埃文•维尔瑞奇的痛苦我可以切身体会,但对他来说、对我们全体来说……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只是开始而已。”
“嗯……”
格兰道尔叹了口气。他将战后报告翻到最后一页,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专用的印章盖上了章并签了名,重新检查一遍后抬起了头: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给予许可的,因为是你我才能放心。伊扎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知道失败的后果吗?”
“请您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伊扎克说道,毕恭毕敬地从格兰道尔那里接过了报告书。
后续处理任务的审核通常是与战后报告一起上交的,在经过由上中或下级主教委员会的审核后会决定是否通过,允许后续任务的进行,而决定在哪个级别进行审核的则是任务本身的重要性以及难度。格兰道尔并不在这个委员会的系统之中,由此可见,这已经超越了上级的制裁范围。
……而获得他的许可也正是艾尔琳尼亚御史团的团长——伊扎克•格林伍德今天前来此处的目的。
“嗯,我没有说我不相信你,只是想提醒一下……”
格兰道尔笑着摇了摇头:
“你真的很信任那孩子啊。即便他已经失去了重要的灵龙,你还认为他可以胜任你对他的期待吗?”
“……格兰道尔大人,我是您指派的御史团团长,照顾好团员是我的职责。”
伊扎克暂停了一下,说道:
“御史团每年都会得到潜力惊人的新血,而我的工作就是培养他们、使他们成为能够为家园效力的人。每一名团员的进步我都看在眼中……不论是精通什么武器或职业的,他们每个人都十分优秀。就因为自己已经不能一如既往地战斗了不能成为他们就地放弃的道理。”
他在身为团长的同时也是总教官,有着很独特的一份教学信仰:
“剑也好、弓也好、龙也好、我不管那是什么,但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的价值是被他手中的武器决定的。不论那是怎样的武器,以其为基础写下的价格标签都是毫无意义的,没有人应当这样被定价。所以,多说无益,他的价值……就让他自己来证明给我们看吧。”
“……嗯,我们拭目以待吧。”
格兰道尔点了点头说道。伊扎克然后微微鞠了一躬,以一句“失礼了,我先告退了”结束了这场对话。
同一时间、艾尔琳尼亚村……
这个借助妖精之力在参天巨树的森林里建起的村镇悬挂在空中,由枝叶和绳索将一个又一个树屋连起。这其中,最大的一个非中央魔法图书馆莫属了。如果说人类和妖精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两者都对从古代传承下来的文化十分崇拜,人类文学也好妖精文献也好,这座图书馆里面都应有尽有。
从距地面百余米高入口进入后最先映入眼中的是被魔法扩张了的空间,从这往前就是图书馆的内部了。悬挂在头顶的数盏大吊灯和墙上的烛灯将这里照亮,放眼望去都是数以百万计的书。
这是知识之都、艾尔琳尼亚居民们引以为豪的地标性设施,其中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法师学徒们进进出出,今天也自然不例外。
“………………。”
站在大门口的少年抬起头看了看图书馆的标牌,深呼吸了一口。
他有着棕灰色的头发和碧蓝的双眼,身着白色的衬衣和蓝色的夹克以及灰绿色的牛仔裤。单凭衣着并不能判断他的职业,但他腰间别着的冰肌玲珑杖为任何有这个疑问的人做出了解答。
少年虽然因为衣着的缘故看上去和其他同龄人别无二样,但他却是经过了无数番挑战的优秀精英。眼前的这座图书馆他曾在学徒时期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今天前来此处的意义却不同。
“……好吧。”
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走进了图书馆的大门。
因为来此处借览的人数过多,艾尔琳尼亚中央魔法图书馆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被魔法改装成半自动型建筑了。只要在记忆库里有档案资料,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借书,归还和整理也是由图书馆自动完成的,为此剩下了不少人力和资源力。
少年一边走着一边向四处张望,他的动作简直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前来的新人一样。或许在他刚开始学习魔法的时候他曾经这样过,但他已经记不得了。只是,像这样前来这里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所以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再看一下留个纪念。
蜿蜒延伸入图书馆深处的走廊简直就像迷宫一样,但少年毫不费力地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图前进。在行走的中途,时不时会有书本从头顶上缓缓降下,插入书架上相应的空处,这些都是图书馆的魔法系统在工作。
“……令人怀念啊。”
早在少年第一次留意到这个系统的时候他曾不禁叫了出来,以为图书馆中有骚灵在作怪。这让他的搭档笑了半天,之后也经常提起这个出来数落他。不过也确实怪不得他大惊小怪,毕竟第一次到来艾尔琳尼亚村的任何人都会对这块宝地的文明程度感到惊讶。
……这里是、经受了历史考验的魔法之都。
在洲际港口迁移前,这里是多少冒险者们开始自己旅途的地方。正如利斯港有着“黄金港口”的美名一样,艾尔琳尼亚村也被称为“梦之港口”,而正是多亏了那些当初涉足外洲带来新技术的冒险者们艾尔琳尼亚才能以现在的样貌展现给世界,说他们是功臣也不为过。
少年今天来到图书馆要见的就是这些功臣中的一人。
曾效力于教会早期的御史团之一【星之卫】(StellarGuards)并在退下前线后致力于来往在不同派别之间改善外交关系,身为近代的出名祭司的同时也是高产的发明家……少年要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位人物。
在走了几分钟后,少年抵达了图书馆的一片阅读区,并在那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对方正戴着黑框眼镜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
“………………。”
少年于是再度深呼吸了一口,走到了他的桌子旁,敬了一个礼:
“……埃文•维尔瑞奇前来报到。打扰了,奥罗拉老师。”
与他的便装不符的正规举动令少年看起来有些别扭,但考虑到说话的对象以及场合这并非不合理。被他称作“奥罗拉老师”的男人将眼镜摘了下来,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转向了他:
“哟,真是稀客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老师平日里偷懒的时候就会来这里,这点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只是谁都不提及而已。你手中的那本书不也是流行小说吗?”
埃文嘴角微扬,指向了老师手中的书本说道。
“哎呀……暴露了吗?我还以为谁都不知道呢……”
奥罗拉老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他年纪看上去不超四十岁,有着一头银灰色的短发并身着教会认可的大祭司长袍,话语中透露出了和蔼的气息……
……前【星之卫】御史团第九座、现任高等祭坛顾问:维米•奥罗拉。
在教会十六年前进行的结构性改革后,【星之卫】在内的四个元老级御史团被重新编组,旧成员相继从公众的视野中退出,成为了存在于历史中的“过去”的英雄。维米•奥罗拉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但他并没有就此销声匿迹,而是将一部分精力投入在训练御史团的新人之上。当他收到埃文的申请书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于是在这样的契机之下两人成为了师徒。
“那么,今天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还是在休养的假期中吧……身体和精神都恢复得怎样了?”
“多谢关心,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这一个月以来难得的假期也让我有了思考的时间,我好好考虑了你在医院里跟我说的那些话……”
埃文下意识地握了握右拳,像是要隐藏手背上的那道奇特印记而将其揣入口袋中。然后,他掏出了一张信封,双手递给奥罗拉:
“……所以,今天我是来将我的决定告诉你的。”
“……………………。”
维米•奥罗拉皱了皱眉头。他并没有直接接过,而是打量了一下埃文,然后将身旁的一张椅子拉出:
“先坐下来吧,我想有些事情我们还是直接谈谈比较好。”
“不用了,老师,我今天来就是想将这个交给你——”
“——坐下吧,埃文•维尔瑞奇。”
奥罗拉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埃文见状也只好坐了下来。由此一来,两人的视线处在了相同的高度。
“……一个月以前、你们回来的时候你就直接被送进了病房,就连你的家人和我也都只有在第三天才被允许进入探病,而我们还是最先去的。……那时,我知道你一定还没办法从悲伤中自拔,便让你好好休养,慢慢而自然地去思考……”
“……而这就是我在那番思考后抵达的结论。”
埃文说道,将信封放在了奥罗拉前方的桌面上:
“我……还是要退出御史团。……很抱歉让你失望了,老师,我也知道你有希望我选择的选项,但事实就是我……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这个坎太过残酷,我跨不过去。”
“那只是你悲观的自我暗示而已。埃文,相信我,老师我也曾经失去过非常重要的同伴和队友,这在我们这行是十分正常的,如果发生了我们也不能逃避,必须学会如何面对。”
奥罗拉摇了摇头,说道:
“你是个十分有潜质的人,光从你这六年的成长就能看出来,而对此你也比谁都更清楚、更引以为豪吧?如果就此止步不前,你觉得米尔会怎么说——”
“——老师、请不要这样!”
埃文突然抬高了声音,这让奥罗拉也不禁被吓了一跳。在他认识到自己突然的失态后,他连忙又做出了**:
“……对不起,但还请不要用这种方式来试图说服我。”
“埃文……”
“米尔已经不在了,这点就请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了,对我们谁都无益。老师,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想做什么我很清楚……”
他一边说道,一边用手扶住了额头,像是在遮掩他痛苦的表情一样说道:
“……我本来就是因为与米尔签下了契约、成为了他的搭档才得到加入御史团的资格的。如今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连战斗的能力都没有了,这样的我对你们而言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吗?灵龙已死、那契约者又有何用?!”
奥罗拉一言未语,默默地听学生讲完才开了口:
“……一味地沉浸在过去中是错误的。困扰你的心魔是恐惧与疼痛,你因为害怕所以不敢继续前进。”
“………………。”
“曾几何时,‘龙使’成为了你的标签,让你成为小有名气的人物。然而如今它却成为了束缚你的枷锁……你忘了米尔在成长的同时,你也在成长。埃文,你早就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优秀法师了。”
“……我‘曾经是’。”
埃文摇了摇头,导师的谏言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而就在这时……
‘叮铃~’
从上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但在图书馆里这样的声音显得格外的不合群。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去,只见一张纸缓缓飘下。奥罗拉伸出手,接住了那张纸并举到眼前。
这是根据图书馆内部的魔力系统加工而制成的内部通信渠道,以便于在图书馆里工作的人能被外界联系到。平时,奥罗拉就是用这个系统与教会方面保持联系以便随叫随到:
“……………………。”
他一边看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老师?怎么了?”
埃文见奥罗拉少有地露出了别扭的表情,开口问道。奥罗拉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将整张纸上的文字从头看到尾,然后才抬起头转向他:
“……埃文,来和我做个约定怎样?”
在这个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的日子中,有另外一人也收到了与奥罗拉相同的信件。
‘嗖——嗖——’
因为他居住的地方离中央图书馆并不远,他选择直接前来亲自察看情况。尽管在树枝与树枝之间进行连环跳跃十分需要技巧,不经常走的人会不适应,可即便如此对他而言还是小菜一碟。
‘啪。’
穿梭在枝叶中的身影将自身的行动与瞬间移动魔法结合在了一起,华丽地降落在了中央图书馆的正门口。任何见到了他的身手的都能一眼判断他不是闲杂人等,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来者有着醒目的银白色头发和奇异的红蓝异色双瞳,身穿着传统的祭师服。在这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人的艾尔琳尼亚村如此的装束或许的确不起眼,但他的细节特征——尤其是他手中那造型奇特的法杖和身旁漂浮着的能量球使他拥有吸引他人眼球的能力。
“应该……就在这里吧?嗯?”
当他抬起头时,发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正从门口朝这边走出来。这应该算他来得正好,因为对方看似正要从这里离开,他于是连忙迎了上去:
“喂、埃文!埃文•维尔瑞奇!”
“……哎?卢米纳斯?”
埃文显然没有意识到会在这里遇到别的熟人,停下了脚步。
迎面走来的这位是卢米纳斯•修瓦兹,与他同是御史团的一员,但隶属于不同的分支【风向标】(Weathervane)。虽然乍看之下卢米纳斯有着法师的着装,可他却和埃文一样,是古代法师职业的亚种之一,正式称呼为“夜光法师”。
“这真是稀奇啊……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且不谈你有没有这么说的权力,那句是我的台词啊……”
卢米纳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客套话就先免了,请你先和我确认这个……”
他一边说道,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折起的信纸:
“这封信你看了吗?上面写着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埃文接过了信纸,用眼一扫便看出了这与奥罗拉收到的是同一封:
“……你是怎么收到这个的?”
“从教会本部寄来的信件同时抄送给多方,收信者不一定只有一个人。照你这反应,你一定已经见过这信了?”
“……嗯。”
埃文点了点头。卢米纳斯皱了皱眉,将信纸举在眼前,开始从第一行读起:
“‘致四级管理人员以及拥有相关权限的御史团成员:教会本部已于今日就日前【火炬手】事件的后续工作下达了指示,将于未来数日内派遣行动部队对【魔剑之箱】的部分进行回收。请各分支就可行动人选做出答复,并于下列名单中选取适当的御史团员参与本次任务……’”
接下来的几行写满了大约三十个名字。
而在其中第一行最显眼的位置,埃文•维尔瑞吉的名字写在那里,并被特别加注以标明格兰道尔等高层人士的意向。
“这明明是让【火炬手】遭受了莫大损失的灾难,但他们现在却想让你带队进行善后处理……你打算同意吗?”
卢米纳斯问道。埃文别开了视线,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要我还是御史团的一员,这就是我份内的工作。”
“你有权力拒绝的。即便是格兰道尔亲自指名要你,你也可以推荐别的人选来代替你上阵,更何况你的伤势才痊愈不宜出战。”
“嗯,我知道,你说的我都考虑过了……”
埃文以敷衍的口气说道:
“……只是、有些事情是我避免不了的。”
“………………是吗。”
面对自己的这位旧交,卢米纳斯敏锐地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出了什么,但他知道直接说出来埃文一定会否认。于是,他换了另外一种委婉的方式:
“先不谈这些了。今晚有时间吗?一起去哪聚一聚吧,我请客。”
“哎?这可够稀奇的,你可从来没主动提出过这种邀请……你真的是卢米纳斯吗?我都有些怀疑了。”
埃文笑着说道,卢米纳斯不耐其烦地咧了咧嘴。
傍晚时分,艾尔琳尼亚附近的小酒馆迎来了当天的客流。
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居民们纷纷前来此处释放压力,而今天这里也是座无虚席。不过,因为卢米纳斯和这里的老板认识,两人被安排到坐在了吧台旁边。
“麻烦先来十根烧烤串,要鸡胸肉和牛腩混搭的那种,再来两扎冻啤酒!”
“好嘞!稍等!”
卢米纳斯直接向老板点了菜。尽管店里人不少,菜却上的很快,十分钟不到就已经全部准备好端上来了。两人都没有客气,先自顾自地开始填肚子,直到每人都两根烤串下肚后卢米纳斯才开了口: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嗯?”
“……我是说,米尔不在了,你也已经不是‘龙使’了,这无疑影响到了你现在的状况。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是要继续留在教会,还是去哪里?”
“……不知道啊。”
埃文叹了口气,饮下了几口啤酒。卢米纳斯微微皱起了眉尖,却还是继续听他说了下去。
“即便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此前和米尔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太多,只是跟着直觉前进。如今身旁唠叨的家伙不在了,自己也迷失了方向……”
“………………是吗。”
“但你不用担心,卢米纳斯,即便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我也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我不是什么自大的家伙,因为我至少知道现在御史团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在这战斗力决定一切的地方,失去了龙的龙使没有任何价值。”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打算要接受接下来的任务?果然是有谁在影响你吗?那个谁来着,你的那个老师、……”
卢米纳斯用手指敲了敲脑门,试图从记忆中抽取那个拗口的名字:
“……奥拉拉?奥利拉?”
“老师的名字是维米•奥罗拉。”
“果然是他吗?一天到晚好像都在给你灌输各种奇怪的思想……”
卢米纳斯又拿起一根烤串,边吃边说道。埃文无视了他对自己导师的吐槽,继续说道:
“奥罗拉老师跟我做了个约定:如果我接受这次教会的命令,不管最后有没有完成,他都会尊重我那时的决定。尽管我提出了我残存的战斗力已经不允许我继续完成以往级别的任务了,但老师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可是既然你答应了他的这个条件,这就表明你一定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如你说的那样‘不知道’……你到时想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卢米纳斯问道。论年龄和资历他都是埃文的前辈,那双异色的眼睛敏锐地看穿了这位后辈的心思。埃文愣了一下,准备放下手中的烧烤串,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想、把那帮黑色之翼的家伙们……全都干掉。”
他这句话也在同样颤抖着。
讽刺的是,他明明一直都有这个意思,但却从未自己深刻思考过。在得知米尔的离去后,失去了亲人的悲伤一直为之失落不起,故连伴随着伤痛前来的仇恨都没有察觉到。如今当面对自己的决意时,他才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份恨意:
“我要将这帮恶徒一个都不留地从世界上抹消掉,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好,我要让他们为米尔的死付出代价!”
“……原来是复仇吗?”
卢米纳斯抿了抿嘴,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口:
“的确,复仇可以成为莫大的动力……只是你要小心,埃文。复仇是与你自我对立的黑暗面,若被它吞噬了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而这其实也是他的经验之谈。
卢米纳斯•修瓦兹,光与暗同体的夜光法师,根源性质是『二律背反』。他在从百年的沉眠中苏醒后发现了自己被黑暗诅咒的这一异常,体内的光与暗相互对立并排斥使他暴走,而这也最终引至他与御史团的数位成员邂逅,重新在百年后的新时代扛起了英雄的旗帜。
——所谓‘有光的地方就有暗’指的就是他,卢米纳斯亲自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让米尔的死无果而终的,所以这之后我也要走下去……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让它得以安息。”
埃文深呼吸了一口,说道:
“……抱歉啊,卢米纳斯,让你陪我谈了这么深沉的话题。”
“没关系,但如果肉串因此而变得不美味了那你可要负全责,所以好好把肚子填饱吧。”
卢米纳斯笑了笑,用言语巧妙地将气氛转换了。
两人还在预备队中的时候就经常来往,埃文很多有关于玛瑙龙和前任龙使弗里德的知识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虽然在加入御史团之前埃文也曾在旅途中自己学到了不少,但有了英雄前辈卢米纳斯的帮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
“是啊,眼下还是先将该做的事做好吧……谢谢你,卢米纳斯,改日一定回报这顿饭。”
“粗茶淡饭不足挂齿,我…………!!!”
卢米纳斯正说着,却突然惶恐地睁大了双眼,他的下巴也像是脱臼了一样掉了下来:
“糟……了……!”
“嗯?怎么了?”
“今晚……我忘了跟她说了、忘了跟拉尼娅说我不回去吃饭了!”
夜光法师抱着头趴在了桌子上,他浑身散发出的包含着恐惧情感的负能量用肉眼都可以看到。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无畏地与黑暗战斗着的英雄从未对任何人示过弱,但却因未能及时向一个女孩子报告情况而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是该说有紧急任务突然脱不开身吗?还是说该老老实实将告诉她说自己忘了?……”
“……你还、真的没法应付她啊。”
埃文苦笑了一下:
“以后如果你俩结婚了,那恐怕你作为冒险家的生涯就要结束了。没想到你居然是妻管严型的家伙啊,卢米纳斯。”
“你、……你少说风凉话了,拉尼娅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但结婚什么的……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对她而言也太早了吧。”
卢米纳斯默默地抬起头,拿起了啤酒杯。埃文见状,摇了摇头:
“如果她听到你这么看她一定会很失望吧?我们都好奇你们怎么还不赶快给我们发喜帖。”
“啰嗦,用不着你们操心的事就别乱想……”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卢米纳斯的脸泛起了红晕。他仰脖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站起来一下将空杯子按在了吧台上:
““老板、再来一杯!””
就在这时,与他相隔数个座位之外的另一名顾客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和请求,两人于是因这微妙的同步而对上了视线,并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认出了对方:
“谢泽尔?”
“卢米纳斯?!”
名为谢泽尔的青年一时间瞪大了眼睛。他有着一头醒目的碧蓝短发,身着较为正式的仪装,脖子旁还挂着护目镜。虽然他看起来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印象,但只要有人留意到了他腰间的两把短刀,这个印象就会瞬间灰飞烟灭。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而且就因为我没在你面前喝过酒不代表我不会喝酒,所以我在这里出现又如何了?”
卢米纳斯耸了耸肩,说道:
“倒是你,你也不像是经常来这种地方的人啊。今天吹了什么风?”
“还不是那封毫无预兆的通知信。我上午还在奥比斯呢,连忙赶回来就是为了能和吉弗列探讨一下行程安排。”
谢泽尔抱怨道,他身边的男青年也无奈地笑了笑:
“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那么重要的任务失败了,这次的后续工作肯定就要更加谨慎,大家都挺紧张的。”
吉弗列•麦克利德、赤发银瞳的火枪手如是说道。
三人也是在御史团中相互认识了一段时间的老战友了,预备队的时候就经常来往。在被编入武装分支后,卢米纳斯加入了特别编队【守夜者】(Nightwatcher),而谢泽尔和吉弗列则被分入了【火炬手】,这一次运输【魔剑之箱】的任务两人也有参与并作为幸存者活了下来。
而在这样的场合,有着相同背景的人会自然而然地遇上……
当谢泽尔的视线扫到了坐在卢米纳斯身边的埃文时,他皱起了眉头:
“……你?”
“………………。”
埃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别开了视线。他原希望能够不被留意,或至少不与谢泽尔和吉弗列有任何交流,但对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谢泽尔从座位中走出,绕开了其他醉酒醺醺的顾客,径直来到了埃文的座位旁:
“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啊……是真的痊愈了还是因为酒精呢?”
“…………好久不见,谢泽尔。”
埃文低声回应道,谢泽尔的眉间一皱:
“‘好久不见’个什么啊……我问你,为什么不让同是【火炬手】的我们去探病?你都在想什么,以为自己是谁啊、喂?!”
他的声音抬高了不少,将周围的一部分注意力也一同吸引过来了。
“嘛、先冷静一下,没有必要这么——”
“——卢米纳斯你别来搀和,这是我们自己人的事。”
谢泽尔挥开了卢米纳斯搭上来的手,一把抓住了埃文的肩:
“就算你悲伤也好,你难道以为我们不伤心吗?不止米尔,同样没能回来的人你要我一个一个列出给你吗?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有跟我们闹脾气的资格和权力?说啊?”
“………………。”
又是一阵沉默,但正是这阵沉默使谢泽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显然没有顾及四周传来的视线,至少没有顾及的意图。一同前来的吉弗列见状,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谢泽尔,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僵。尽管埃文的身体恢复了,他的心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重新振作,所以至少体谅一下他吧。”
“没必要跟这家伙客气,吉弗列。”
谢泽尔生气地说道:
“一想到这种窝囊的废物居然也配在我身旁一同作战……仅仅只是受到了一次挫折你就打算一振不起吗?把我们都当成什么了?回答我啊!”
两人之间的空气几近凝固,而围观者中不论谁都能看得出来就这样就事态发展最后肯定不妙,但谁却都不清楚来龙去脉于是也无法插手。
谢泽尔的表情十分坚定,似乎像是在说他在得到一个回复之前不会退下,而埃文却又处在于一个无动于衷的被动状态,两人就这样互不相让。
“……………………。”
“……啧!”
谢泽尔不耐烦地咂了一下舌头。他将手伸向腰间的短刀,但就将他准备拔刀时,埃文突然转过了身。
‘唰——!’
淡蓝色的冰肌玲珑杖在离谢泽尔眉间仅仅两、三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正当谢泽尔和围观的众人还在惊愕之余时,埃文先开口了:
“……说够了吗?”
“……!”
“如果你只会四处卖弄有悖于你自己常识的虚华言语,那你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就算你骂我自私,就算我没有顾及你们的想法,我承认了又能改变什么?到头来你与我一样无能,而你现在却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我居高临下地训话?开什么玩笑!?”
‘哐!’
就在这时,从吧台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将两人和周围围观的都吓了一大跳。转过头看去,发现是老板刚刚往案板上砸了一下菜刀:
“客人,要打架的话我不拦你们,但请别影响到别的客人可以吗?要打,请结完账出去打。”
就如听到了裁判员的号令一样,原本一触即发的两人重新各自退避三舍。周围其他围观的客人此时也识趣地回头去顾自己的事了,人群开始纷纷解散。
“……无聊。”
谢泽尔不屑地皱了皱眉,从口袋中掏出了几张钞票,放在了台子上。他然后转向吉弗列:
“走吧,我已经没有胃口了。”
“哎?真要走吗?坐下来好好吃点东西不行吗?”
“跟这样的家伙一起共进晚餐什么的……我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就让他好好反思反思吧。”
说罢,谢泽尔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吉弗列见状摇头叹了口气,向卢米纳斯打了声招呼后也一同跟去。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在店员的送别声中,埃文和卢米纳斯拉开了小酒馆的门,从热闹而温暖的屋内来到了尽管是在早夏却依旧带有一丝寒意的夜晚中。
“多谢招待,卢米纳斯,也谢谢陪我谈了那么多。”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朋友就是要相互照料的。”
卢米纳斯耸了耸肩,一挥手中的魔杖,他身旁的水晶球随即亮了起来,为他照亮了四周:
“如果你要回去,我可以陪你走一段。”
“不用了,已经晚了,我去艾尔琳尼亚打个的士吧。”
埃文摇了摇头,说道。
从这里回到艾尔琳尼亚并不远,只要顺着来的小路走很快就能看到镇里的灯了,但现在毕竟已经是晚上了,走夜路还是多多少少有一定的风险。卢米纳斯稍微想了想,点了点头:
“好吧,如果你之后还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只是请记住不要逞强,要量力而行。”
“嗯,当然,放心吧。”
埃文摆了摆手,转身走入了林中的夜幕里。
在训练时期每日的行程里就有夜间行军指导,而尽管毕业已经很久了埃文仍还记得那些要点。这也让他增加了一些自信和安全感,于是他开始在心中一一列出那些需要注意的细节。
空气的流动、枝叶发出的声音、昆虫是否有不正常的鸣叫规律……
尽管只是不到十分钟的一段小路,但若不留意还是有可能在坑洼的地段跌倒,所以这样也不能说是他神经过度敏感了。
然而,在他感官系统所描绘出的图像中,他感受到了异常……
“………………。”
在行走了一段时间后,埃文停下了脚步。
……来来,是否有不因当存在的声音呢?
比方说,为何在没有晚风的情况下还会有枝叶的摩擦声呢?
从规模和声音的来看,这不像是兔子狐狸那样的动物发出的,那么……
‘啪!’
这时突然间,在埃文前方不远处的一盏路灯突然熄灭了。
如果说是因为故障那还可以理解,毕竟这里的设施并不是全岛最好的。然而,熄灭时发出的声音却让埃文提高了警戒……
——不,那不是什么普通的故障。
前龙使皱了皱眉头,将手伸向腰间的冰肌玲珑杖。
——那显然是有谁用什么将路灯击碎了。
……可是那又会是谁呢?因为走在这条小路上的现在只有他一人,所以不论来者何人目标一定是埃文。这样逆向一想,一切又不觉得奇怪了,因为埃文在御史团里的高人气他也经常迎来想给他点颜色看的挑战者。然而,有米尔帮助的埃文实力超群,所以如今再次成为目标也可能是对方想报当时的仇。
“……想想看,那种傻瓜多到数不清了,所以真的谁都有可能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却又不由得感到了一丝紧张。
那时是那时,如今……他已经没有和灵龙配合的那种强大战力了,而如果对方真的是冲着这样的他而来的那无疑是想钻这个空隙。米尔阵亡的事情被教会下了封口令,只有当时在场的幸存者知道,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一群人……
……黑色之翼。
一想到这个名字,埃文不禁咬紧了牙关。胸膛中一股愤怒的火焰顿时燃起,为他复仇的想法送去了动力。
‘啪!……啪、啪!’
突然间,前方的路灯从远方开始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黑暗就像是迅猛的妖魔一样一段一段地吞噬了小道,而这意味着只有一个可能性……
“……来了吗?”
埃文摆起了防御姿势。就在这时,一阵强风伴随着路灯熄灭后的黑暗从正面吹来。
“咕……”
空气的流动一瞬间被扰乱了,但埃文没有犹豫,继续保持着姿势不变。
树叶的沙沙响充斥了背景,强风使他几乎睁不开眼。但即便如此,他好歹也是教会御史团的一员,于是立即转向了第六感来弥补周边情报的不足……
然后——
“——!!”
黑暗中银光一闪,埃文顿时屏住了呼吸。
借着头顶上从乌云中探出头的月亮的光芒,他将视线向下移去,只见一把匕首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在他本该无人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衣的人。
“你是……”
“………………来给你忠告的,埃文•维尔瑞奇。”
黑衣人说道,他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以至于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但在那其中却有一股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压力存在。埃文咬了咬牙,等待听他接下来的话。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捡回来了就不要随便丢掉……否则、你后悔都会来不及的。”
“……你是谁?这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你有必要知道的东西……管好你自己,别再插手你不该插手的事,这边的世界已经不容你立足了……”
黑衣人答非所问,埃文的第六感也在向他就匕首传来的杀意发出警告。
“教会的任务……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不想让我参加这次的回收任务吗?”
埃文以颤抖的声音问道,黑衣人默默点了点头。
若以平常角度来看,人身体的颤抖是本能层面上的一种示弱方式,是将一个人感受到的危机感完完全全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的机能。
然而颤抖的因并非只有恐惧,那也可以是同样出自本能的兴奋所造成的……这就是为什么埃文•维尔瑞奇现在不但没有露出怯色,反而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你的存在是极大的不便……就此收手对谁都好。”
“…………是啊,但对不起呢……”
埃文突然向后一仰,手中扬起魔杖。随着这一动作,他将魔力注入了其中:
“……我可没有那么体贴、会为他人着想!”
‘唰——’
一瞬间,脚下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大型的魔法阵,将两人都容纳在了其中。埃文然后一挥魔杖,霎时间,魔法阵释放出了大量的魔力——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覆盖了四周,魔力将埃文和黑衣人一起带上了空中。
“……!?”
黑衣人先是一惊,却又立即在空中调整了身体的重心,并在四周寻找埃文的身影。
应该说,他完全没有料到会被这样摆下一道,因为魔法使也好龙使也好,这样胡来的魔法根本不存在,他也自然没有见过。
但换个角度来看,这其实也不算魔法。埃文所做的只是将大量的魔力一瞬间压缩并释放,造成强大的魔力洪流而已。这样的术式并没有杀伤力,只能作为扰乱对方脚步的障眼法来使用。
“……这样啊。”
然而在他承接了刚才的思路后,黑衣人不禁为自己的疏忽而咬了咬牙。
他犯下了一个很基本的错误,那就是去进行‘对方一定会使用魔法攻击’的假设。埃文原本用来作为施法媒介的玛瑙龙米尔已经不在了,他那些引以为豪的华丽魔法也自然成为了历史,所以——
“喝啊!!!”
就在这时,从更上方传来了埃文的声音。黑衣人一转头,发现对方正在全速向他冲来!
这种歇斯底里的战斗方式到底是在搞什么?他不禁纳闷起来,面具下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扭曲,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制服这个胡来的魔法使。
“EnergyBolt!(雷凝•能量弹)”
冰肌玲珑杖的前段迸发出电火花,一个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球体出现了。那是基础魔法中的一道很基本的雷电系进攻魔法,是只要选择修习魔法的人就一定会的常识级术式。
然而,因为其中被施法者蕴入了大量的魔力,这发能量弹比一般的还要大、还要耀眼。埃文将玲珑杖伸向下方,毫无保留地带着能量弹径直冲去——
‘嚓——’
由于是在空中而不能随意闪躲,黑衣人被直接命中。埃文就这样不带任何刹车地全速冲向了地面……
‘——轰!!!!’
霎时间,烟尘四起,能量弹蓝色的电光向四周扩散。夜晚的寂静在一瞬间被撕破,却又在下一瞬间重新恢复。
“………………。”
埃文从地面上默默站起,理应被他踩在脚下的黑衣人却无处可见:
“……逃掉了吗?连自家名号都没报上就闪人了,真是个可笑的Pierrot(小丑)啊。……咕!”
他咬着牙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背上的印记正在微微发光,伴随而来的是阵阵痛楚。这是他刚才握着魔杖的手,显然这印记是在对他的魔力发生反应:
“每次使用魔法都会这样……这就是为什么我……”
埃文不甘地低下了头。比起因这反应而在身体上感受到的疼痛,他心里某处也不禁开始产生共鸣,而这种更具渗透性的痛楚更是难熬。
龙使这个称号,对他而言已经成为了过去的一部分。然而,有位作家曾经说过:“过去从未消失,过去甚至未曾过去,”这个道理的真实性深刻地体现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切还都只是预兆罢了……
“………………。”
在静下心来用耳朵确认四周的情况后,埃文重新迈出了步伐,拖着突然感到疲惫不堪的这具肉身向前行去。
风铃清澈的音色、遥遥飘去的笛声……
回首望去,夜色中有谁曾几何时在何处抬头望过这片星空?
【黑】与【白】的循环不断→二律背反的命题→故事还尚未闭幕……
处于『最初』与『最后』之间的物语,此时此刻,枫叶再度飘落!